一九八二年四月七日,作家柏楊先生應馬來西亞馬華公會邀請,前往吉隆坡演講。隨後,當地“新生活報”社長周寶源及總編輯吳仲達兩位先生向他介紹這則真實故事和不幸的主角張四妹女土。回國後,柏楊先生撰寫“穿山甲人”上下兩篇專題報道,發表於當年七月十二日及十三日兩天的“中國時報”。原文甚長,略摘如下: 
一九四八年的某一天,馬來西亞聯邦森洲淡邊村,貧苦的農夫張秋潭先生正在他那小小的果園耕種,看到一只穿山甲,去捉它時,它卻跑進山洞去了。三個男孩聞聲趕來,叫鬧著,卻無計可施。這時他的太太,年才三十九歲的彭仙女士,挺著已懷孕四個月的大肚子,也來參與這場追捕。於是,就在洞口架起木柴燃燒,希望用煙把它熏出來,這樣忙了半天,卻再也沒有看到穿山甲的影子,一家人大失所望的黯然而歸。 
五個月後,彭仙女士分娩,一個可怕的“穿山甲”女孩——就是我所敘述的女主角,呱呱誕生。作母親的被產婆的駭叫聲驚動,當她第一眼看到孩子時,立刻暈厥在產床上,等她蘇醒後,抱著孩子,眼淚像雨一樣的沖洗著嬰兒渾身的鱗甲。她知道她生下來的不是一個女孩,而是一個怪物。
怪物的降臨,使山城的人們大起騷動,全村被穿山甲丑陋的形象攫住,大家立即陷入驚恐,認為她會禍延全村,他們中了魔一樣,要求張家把怪物交出來,張秋潭夫婦當然明白一旦交出孩子的後果,於是對外詐稱已死,而把她藏匿在一個斗室中,孩子——父母為她命名張四妹,從呱呱墮地那天開始,便這樣被囚禁在陰暗的牆角,過著不見天日的生活。流盡眼淚的爹娘,無可奈何,沒有辦法也沒有錢為她醫治怪疾。 
做父親的在女兒十歲時,與世長辭,據他妻子說,他死得十分痛苦。他望著匍匐在床前、活像一個蜷臥的穿山甲的女兒,從他那不斷增加濃痰的喉中,不停的喊叫:“兒啊!你跟爹一塊死吧,留下你,我死不瞑目。” 
嚴密的藏匿,雖然使村人們不再探詢,可是大家仍抱著疑慮。這期間,曾有一個馬戲團主光臨,要用重價(折合一百兩黃金)購買,做母親的一口拒絕,告訴他怪物確實已經死了。張四妹女士就這樣過了三十多年幽閉的生活。最後在一九八二年三月被無意中發現,三十年前的舊事像噩夢一樣,再回到人間,所幸人們心智的成長和知識水准的提高,已使大家在充滿同情心下,容許她的存在。這正是“新生活報”社長周寶源先生堅持我多停留一天的原因,讓我看一看和我們擁有共同血緣的、可憐的龍女。
我無法形容張四妹女士的形象,一定要我形容的話,我同意森洲淡邊村村民的稱呼——“穿山甲人”。她頭發全無,光禿的頭頂,雙眼幾乎呈五十度的角度向上吊起,鼻子塌陷,嘴唇突出,牙齒像墳崗上凌亂殘破的墓碑。其中一個門牙卻像大象的牙一樣,沖破尖聳的嘴唇。滿身鱗甲,令人看了發抖。更恐怖的是,她的眼睛沒有眼睑,像一條魚一樣,兩眼圓圓的瞪在那裡,眼眶像一個燒紅的鐵圈。“新生活報”曾邀請皮膚科專家為她診斷,結論是:無藥可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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