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農夫陳四,夏夜在草屋守瓜田,遠遠望見柳樹下隱隱約約有幾個人影,懷疑是偷瓜的,假裝睡覺聽著。其中一人說:“不知陳四睡了沒有?”另一人說:“陳四不過幾天,就和我們在一起了,怕他什麼?昨天我去土神廟值日,看見城隍的公文了。”又一人說:“你不知道嗎?陳四延長壽命了。”眾人問怎麼回事?說:“某家丟了二千文錢,那家丫環被打幾百鞭,也不承認是她偷的。丫環的父親也很生氣說:‘生女兒這個德性,不如沒有。如果是她偷的,我一定勒死她。’丫環說:‘不承認是死,承認也是死。”向天喊冤哭泣。陳四的母親可憐丫環,偷偷當衣服換來二千文錢,還給主人說:‘老婦我糊塗了,一時見利起意,拿了這錢,以為主人錢多,未必能馬上發覺。不料牽連這個丫環,心裡實在惶恐慚愧。錢還沒有用,我冒死自首,以免結下來世的冤仇。老婦我也沒臉住在這裡了,請從此告別。’丫環於是得救。土神贊賞陳母不怕污蔑自己而救人,報告城隍,城隍報告東岳。東岳查閱檔案,這老婦應當老年喪子,凍餓而死。因這個功德,判陳四借來生的壽命,使他今生贍養母親。你昨天值日完走了,不知道後來的事啊。”陳四正暗自憤恨母親偷錢被趕走,現在心中才開解。後來過了九年,母親去世,安葬完,陳四沒病死了。

  62、佃戶(租地種的農民)張天錫,曾經在野田裡看見有骷髅頭,故意撒尿在它口中,骷髅頭忽然跳躍起來出聲說:“人和鬼不同路,為什麼欺侮我?而且我是一個女人,你是男子,卻無禮污辱我,這尤其不可以。”越跳越高,直碰到他的臉。張錫驚恐地奔逃回去,鬼就跟著到了他家,夜裡就在牆頭屋檐間責罵不停。張天錫結果大發高燒,昏沉不知人事,全家禮拜祈禱,鬼的怒氣稍微緩解。有人問她生前姓氏住處,鬼都說出來,眾人嗑頭說:“那應當是高祖母了,為什麼要害子孫呢?”鬼像是悲戚哽咽地說:“這裡原是我的家嗎?什麼時候搬來這裡的?你們都是我的什麼人?”眾人講了事情經過,鬼止不住歎息說:“我本來是無意來的,眾鬼要借機求食物,慫恿我來罷了。他們有幾個在病人旁邊,還有些在門外。可以准備一瓢漿水,等我好好地勸他們。一般鬼總是很苦很餓,如果無緣無故興起災禍,又怕神譴責,所以遇有事情就鬧起來,求得祭祀。你們以後遇到這種情況,就小心避開,不要上他們的當。”眾人聽從她的指教。鬼說:“他們已經散去了。我口中的污穢之氣不可忍耐,可以到原處找到我的骨頭,洗淨而埋掉。”於是嗚嗚哭了幾聲就沉寂了。

  63、又有佃戶何大金,夜間看守麥田,有一位老翁前來與他一起坐,何大金心想村裡沒有這個人,可能是路過偶然休息一下。老翁要水喝,就把罐裡的水給他,老翁問何大金的姓氏,並且問到他的祖父,哀傷地說:“你不要害怕,我就是你的曾祖父,不會害你的。”細問家事,忽喜忽悲,臨走囑咐何大金說:“鬼除了等待‘放焰口’(佛教專為鬼超度施食的一種法會)能求到吃的以外,沒有別的事,唯有子孫念念不能忘,越久越想念,但苦於陰陽兩隔,不能通消息。有時偶爾聽到子孫興盛,就歡快跳起來興奮好幾天,群鬼都來祝賀。如果偶爾聽到子孫凋零,也悄然悲傷好幾天,群鬼都來安慰。今天聽到你們還算溫飽,我又要唱歌跳舞好幾天了。”老翁回頭好幾次,反復叮咛勉勵而去。先父姚安公說:“何大金蠢蠢的,肯定不能偽造出這樣的話。聽到這樣的話,使人緬懷祖先的心油然而生。”

  64、浙江有讀書人,夜間做夢到一官府,說是都城隍廟。有冥吏對他說:“現今某公控告他的朋友忘恩負義,牽連先生來作證。先生試著想想曾有這事嗎?”讀書人回憶起來:“確實是有。”過一會兒聽到都城隍升堂,冥吏說:“某人控告某人忘恩負義的事,證人已到,請判斷。”都城隍拿案卷給讀書人看,讀書人具實回答,都城隍說:“這類人結黨營私,共求進取。以同不同類作為喜不喜歡的標准,以喜不喜歡作為是非的標准,勢孤力單就攀附對方作靠山,勢力相等就排擠打壓對方;翻雲覆雨,變化萬端,本來是小人之交,怎麼能以君子之道去責怪他們呢?同室操戈,理所必然了,已經查清楚判明白,可以把他們轟出去。”回頭看讀書人說:“你不會認為對那忘恩負義的人有失懲罰吧?要知道種瓜得瓜,種豆得豆,因果的相互償還啊。花結子後,子又開花,因果的相互相生啊。那忘恩負義的人,又有忘恩負義的人緊隨其後背叛他,不用等鬼神來料理了。”讀書人霍然醒來,後來觀察了幾年,果然就如神說的一樣。

  65、福建某夫人喜歡吃貓肉,得到貓就先把石灰放入壇子,把貓投進去,然後灌開水,貓毛被石灰氣剝蝕,自然全部脫落,就沒有撥毛的麻煩了。貓血都聚在內髒,貓肉晶瑩如玉,據說味道勝過雛雞十倍。天天張網設置機關,捕殺的貓無法計算。後來夫人病危,像貓一樣喵喵叫,過了十多天才死。觀察(州以上官員)盧癹吉的兒子蔭文,是我女婿,曾對我講這件事。又說起河北景州一家官宦子弟,喜歡把貓狗之類,弄斷它們的腿,扭向後面,看它們爬行哀叫取樂,所殺也很多。後來生的子女腳後跟都朝向前。還有我家僕人王發,擅長使用鳥铳,射擊沒有不中的,每天打死鳥幾十只。只有一個兒子,名叫濟寧州,是在濟寧州出生的。已經十一二歲,忽然全身長瘡,如火烙的痕跡,每一個瘡口裡都有一個鐵彈,不知是怎麼進去的,用各種藥都治不好,最後死了。殺業的罪是最重的,確實如此啊!我曾經奇怪的是修善果的人,都是按日子持齋素,如奉律令,而平時卻不能戒殺生。要知佛家持齋素,吃蔬菜水果,哪裡就是為功德呢?是因為吃蔬菜水果,就是不殺生啊。如今的信徒說某天某天是觀音的齋戒日,某天某天是准提的齋戒日,這一天持齋素,佛很歡喜。如果不是齋戒日,烹煮宰殺充滿廚房,肥肉鮮味擺滿廚案,屠割慘酷,佛就不管,天下有這個道理嗎?況且天子不會無故殺牛,官員不會無故殺羊,讀書人不會無故殺豬狗,這是禮法啊。儒者遵奉聖賢的教導,當然萬萬沒有不吃肉的道理。但是除了宴請和祭祀以外,經常殺生也萬萬不應該。“因為一塊肉,就殺害一條命,因為一頓肉湯,就殺害幾十條命,或幾百條命。以眾生無限的恐懼痛苦,無限的悲慘怨毒,供我瞬間的口福”,與按日持齋素,不是有點矛盾嗎?蘇東坡先生一向持這種觀點,我以為是比較中肯的,願與修善果的人探討一下。

  66、超出世間以外的事,聖人就存疑而不去探討了。但是世間的事,其實也有不能探討的。人的生死,如儒家的論點,就是魂升魄降而已;就如佛家的論點,成鬼也收錄到冥司,不能再到人世啊,但世間有回煞的說法。庸俗術士,又有一種書,能預先知道那日辰時刻,與要去的方向,這也是荒誕之至了。然而我曾經在隔院的樓窗中,遠遠的看見人死後,如白煙一道,從煙囪出去,冉冉向西南方消失了,與那推算的時刻方向完全不差啊。又曾經兩次親自打開房門的鎖,細看布滿灰的地方,手跡和足跡,分明與活著的時候沒有兩樣,親屬們都能辨認出來,這怎麼解釋呢?禍福有命運,死生有定數,就是聖賢也不能與造物主抗爭,而世間有蠱毒魇魅的法術,明確記載在刑律中,蠱毒我沒有見過,魇魅卻見過幾次。施法術的人,不過是盲人、巫師、與土木工匠,但確實能禍福死生影響人,清清楚楚有驗證,是天地鬼神的權力,任由他們播弄沒有忌諱啊,這又怎麼解釋呢?其中必有道理吧,但人不能知道罷了。宋朝儒家學者對於理上不可解釋的就都憑主觀臆斷,以為沒有這回事,難道不是膠柱鼓瑟(死板)嗎?李又聃先生說:“宋儒根據人間道理談論天,自認為弄明白了造化陰陽的根本,關於日月五星(金木水火土)等等,說得像那麼回事,就如說手掌紋,但是宋朝的歷法多次改變而越變越差,自郭守敬(元代天文學家)以後,實際測驗,對照日月交食,才知道‘濂洛關閩’(宋朝理學的四個學派),對於這事完全不清楚。就是邵康節最懂術數預測學,也只是用奇偶方圓這種對立的現象,揣摩有什麼影響,實際也不是根據推算天文知道的。所以越是唱高調,就越不免張冠李戴。那日月星辰的運行,是有形可見的東西,尚且不能憑想像推理,何況‘太極先天’這種超出人們常識的無形可見的東西呢?古聖賢說過:‘君子於不知蓋阙如也。’(君子不知道的事就存疑)”(現在類似宋儒的也不少)

  67、女巫郝老太,是村婦中狡黠的,我小時候在滄州呂氏姑母家見過。她說自己是狐神附體,說別人的吉凶,凡是家務事,全都知道,所以相信的人很多。實際上是分布同黨,結交女僕老婦,代她刺探隱秘的事,達到欺騙的目的。曾經有孕婦,問生男生女,郝認定是男,後來生的是女。孕婦質問神的話為什麼不靈驗,郝瞪眼說:“你本來應該生男,某月某日,你娘家送來二十個餅,你拿六個供給公婆,藏了十四個自己吃,冥府責怪你不孝,轉男為女,你還不覺悟呢?”孕婦不知這事已先被她打探到,於是驚惶地認錯。郝的巧於掩飾大都類似。有一天正在燒香召神,忽然端坐朗聲說道:“我是真狐神。我們雖然與人混雜相處,其實各自修煉形體,怎麼肯與鄉裡老婦有緣,管人家閒事?這老婦陰謀百出,借妖妄騙錢財,假托我們的名。所以今天真的來附體,使大家知道她的奸計。”因而一條一條說出她見不得人的惡行,並列舉她的同黨姓名。說完,郝霍然如夢醒,狼狽逃去,後來不知怎麼樣了。

  68、我侍姬的母親沈老太,說高川有個乞丐,與母親妻子住在一破廟中。乞丐夏季在田裡拾麥子有一斗多,囑咐妻子磨面供母親享用,妻子把好面藏起來,用粗面和髒水,作餅給母親吃。當晚大雷雨,黑暗中妻了忽然嗷叫了一聲,乞丐起來去看,發現有巨蛇進入妻子口中,咬她的心死了,乞丐哭著埋了。沈老太親眼見蛇尾垂在胸前,長有二尺多。

  69、有兩個教書先生鄰村居住,都認為自己是儒家正統道學。有一天相邀一起會講,有十幾個學生陪坐,正辯論人性和天命,剖析天理和人欲,義正詞嚴,就如面對聖賢。忽然微風飒起,吹來紙片落在台階下,旋轉飛舞不停。學生們撿起來看,原來是二人商量奪取寡婦的田產,往來的密信。這或許是神憎惡他們的虛偽,所以巧妙揭發他們的奸詐。但是操弄奸術的人很多,當然沒有全都敗露。這些信敗露,詭計不能用,寡婦的田產就保住了,應當是孤獨淒苦的守貞節,感動鬼神,所以示現這樣的靈異,暗中呵護吧。

  70、李存其孝廉說,蠡縣有凶宅,有一老儒生與向位客人住在其中。夜間窗外有撥剌的聲音,老儒生呵叱說:“邪不能干涉正,妖不能勝過德,我講道學三十年,怎麼怕你呢?”窗外似乎有女子說道:“先生講道學,我聽了很久了。我雖然是異類,也很懂一點儒書。《大學》的要旨在誠意,誠意的要旨在慎獨。先生一言一行,必定尊循古禮,果然是為了修正自己嗎?或者還有一點點好名聲的意思在嗎?先生作語錄,總是與其他儒生辯論,果然是為了證明大道嗎?或者還有一點點好勝的意思在嗎?至於修己明道,是天理啊,好名好勝,卻是人的私欲啊。私欲不能克制,你講的是什麼學呢?這事不用口舌爭執,先生在清夜摸摸心口,先自問怎麼樣,那邪敢來侵犯我嗎?妖能勝過我嗎?已經了然自知了,何必那麼聲色嚴厲呢?”老儒生汗如雨下,戰抖著不能回答,接著聽窗外微笑道:“先生不敢回答,還算能夠不欺騙自己的本心,就讓先生睡吧。”又撥剌一聲,從屋檐上走了。

  71、屠夫許方,就是前面所說夜裡遇醉鬼的。他屠宰驢,先在地上挖坑,放板在上面,板的四角穿四個孔,把驢腳陷進孔中。有買肉的,根據買多少,用壺燒開水,澆驢身使毛脫肉熟,然後割取。說是必定要這樣,肉才脆美,過一兩天,肉盡才死去。當驢沒有死時,箝住它的口不能出聲,目光怒射,炯炯如兩支火炬,慘不忍睹,而許方很坦然完全不在意。後來患病,全身潰爛,沒有一塊完好皮膚,形狀就如他屠宰的驢,在床上翻來覆去,求死不得,哀號四五十天才氣絕。他在病中痛悔自責,囑咐他兒子志學趕緊改換行業。許方死後,志學就改做殺豬。我小時候還見過,現今沒聽說他有子孫,估計已經滅絕很久了。

 

  72、白衣庵的僧人明玉說,昔日五台山有一個僧人,夜裡常夢到地獄,看見種種的變相。有位老前輩教他一心誦經,結果夢更厲害,於是就漸漸衰弱了。又一位老前輩說:“必定是你沒出家前,曾經造過惡業。出家後漸漸懂得因果,自知必會墮入地獄,生出了恐怖心,因恐怖心,產生了種種相,所以誦經越誠,幻象也越增加。要知佛法廣大,容許忏悔,一切惡業,隨忏悔的念都消除了。‘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沒聽說過嗎?”這僧人聽了,就對佛發願,勇猛精進,從此安然無夢了。

 

  73、佃戶曹自立,粗略認識幾個字,不太多啊。偶然感冒發燒,昏沉中被一差役帶走,途中遇到另一差役,仔細查看原來是抓錯了,差役互相對罵很久,才送曹回來。經過一個地方,有石牆圍繞,周長一裡左右,裡面濃煙滾滾,火焰雄雄,門上的匾額有六個字,大如斗,曹不能都認識,只記得筆劃回來,根據他記的偏旁推測,好像是“負心背德之獄”了。

 

  74、世上稱早死的小孩為討債鬼,這本來是有的。盧南石說,朱元亭的一個兒子生痨病,病危時,呻吟著自言自語道:“還欠我十九兩銀子。”一會兒醫生開藥放入人參,藥煎好還沒喝就死了,藥正好值十九兩銀子。這是前不久的事情。有人說:“四海之中,一日之內,早死的孩子不知道有多少,前世欠債的,哪裡會有如此之多?”要知道生死輪回,因果循環,就像恆河(印度的河)裡的沙,堆積的數量不可以測算;就像太空裡的雲,變幻形態不可以思議,實在難以拘泥一種形式。但是大概估計,那麼冤罪糾結,為了財物的就是多數。老子(春秋楚國人物)說:“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天下熙熙,皆為利來。”人的一生,大概沒有不是為這個利的。不過天地所生的財物,只有這個數目,這邊得那邊就失,這邊盈余那邊就虧損。機關算計於是就產生了,恩仇就結下了,善惡業緣的報復,延續到三生。看到謀利的人那麼多,就可以知道討債的人不少啊。司馬遷說過:“怨毒之於人,甚矣哉!(怨毒對於人來說,真是太可怕了!)”君子寧可相信有,或者可以發人深省啊。

 

  75、村裡有新守寡的婦人,輕狂的人就賄賂鄰居老太牽線,夜裡進入寡婦家,關門要睡。忽然燈光暗綠,縮小如豆,接著一聲爆響,紅光四射,形成圓形有二尺左右,如鏡子大小,裡面現出人臉,竟是寡婦的亡夫。男女兩個嚇得撲倒在床下,家人驚起查看,於是奸情敗露了。有人疑惑寡婦失節的很多,為什麼這個鬼有靈?我認為鬼有強弱,人有盛衰,它本是強鬼,又正是這二人衰的時候,所以能表現厲氣。其它含恨在黃泉下,冤仇糾纏幾世,不知有多少,不能認為都是神隨形體滅失了。又有人懷疑是妖物假借亡夫,作出變怪,這也許是有。但是妖不會自己無端興起,它是因人而興。也是幽魂怨毒的氣氛,暗暗感召,邪魅乘機假借作怪了。不然的話,陶嬰(春秋魯國貞潔女)的房間,為什麼沒聽說有黎丘(傳說出鬼)的鬼呢?

 

  76、通政(檢查奏章)羅仰山,在禮曹(負責禮儀)時,受到同僚的排擠,有舉動就牽制,就像走在荊棘叢中。他性情一向迂腐,漸漸積憤成疾。有一天悶悶不樂地呆坐著,忽然做夢來到一座山中,花開水流,風日清新曠遠,覺得神思開朗,郁悶全消。沿著溪水散步,見到一間茅捨,有老翁請他入坐,談話融洽。老翁問他怎麼有病態,羅詳細陳述了自己的苦衷。老翁長歎說:“這是有過去世的因緣,您不知道。您七百年前是宋朝的黃筌(宮庭畫家),某人就是南唐的徐熙(名畫家)。徐的畫品,本來比黃高,黃恐怕被奪走供奉的寵位,就巧言排擠,使徐沉淪困頓,含恨而死。後來輾轉輪回,沒有相遇,今生業緣聚合,才得一報宿仇為快。他加在你身上的不幸,正是您曾經加在他身上的,您又有什麼遺憾呢?凡事沒有去而不還的,這是天道;有施必有報,這是人情。既然已經種下因,終究是要結出果,氣機的感應,如磁石吸引鐵針,不靠近就罷了,靠近就會吸住不放。怨恨的糾結,如石頭含火,不碰觸就罷了,碰觸就會激發火花。冤業只要始終不消釋,就像隱藏的疾病一樣,必有暴發的時候。只要終究相遇合,就像日月的旋轉一樣,必有交會的時刻。可見種種害人之術,恰好是害自己的啊!我過去生中,與您有舊交,因為您沒醒悟,所以為您講述憂患的原由。您與他的怨已經了結,從今以後,謹慎不再造因就可以了。”羅有些明白很欣慰,勝負的心頓時消失了,幾天之內,積成的疾病全都消除了。這是我十幾歲時,聽霍易書先生講的。有人說:“這是衛延璞公的事,霍易書先生偶然記錯了。”不知究竟是誰的事,一並記下來。

 

  77、田白巖說,康熙年間江南有征收漕糧案,官吏伏法有好幾人,幾年後有一人降乩壇,在他的朋友家。說正在冥府裡告某公,朋友驚道:“某公是好官,況且他總督兩江漕運時,是在這個案子前的十多年,為什麼無緣無故告他?”乩壇書寫道:“這案子不是一天就有的。當它初有苗頭時,革除一個官員,流放一兩個下吏,就可以消除隱患於未然了。某公為了博得忠厚的名聲,見膿腫不治,久了終於潰爛,我們於是趕上這個災難。我們禍國殃民,不能仇恨現在的執法者。追根禍源,不告某公而告誰呢?”寫完,乩就不動了,如今不知九泉之下,怎麼結案。《金人銘》(《漢書》中的)說:“涓涓不壅,終為江河,毫末不札,將尋斧柯。”(大意是小患不除就成大患)古時聖人看得遠啊。這個鬼說的,也不是沒道理。

 

  78、姚安公說,有叫孫天球的,把錢財當作命,白手起家累積到千金,即使妻兒老小挨凍受餓,也當成陌生人一樣,自己也忍受凍餓,不輕易花一文錢。病重時,把積攢的錢擺在枕頭邊,挨個用手撫摸說:“你們竟然不屬於我了嗎?”嗚咽痛哭死去。孫沒死以前,被狐狸戲弄,常攝取他的錢財,使他急迫要死,然後在別處找到,這樣的情形不止一次。又有劉某,也把錢財當作命,也被狐狸戲弄過。某年除夕,凡是劉的親友中貧困的,都饋贈銀兩,大家驚訝不像他平時的作為。不久聽說劉床前的箱子裡被狐狸偷去二百多兩銀子,而感謝的紙條有幾十張。大概因為孫的錢財是辛苦得來的,狐狸怪他吝啬,只是戲弄他而已。劉的錢財多是機巧剝削而來,所以狐狸就分散了。這樣處置也很適宜。

 

  79、星相士虞春潭,給別人算命,多有算中的。偶然出游湖北襄漢一帶,與一位書生同船,交談很融洽,時間久了發現他不睡不吃,懷疑是仙鬼。夜裡俏俏問他,書生說:“我不是仙不是鬼,而是文昌星(文昌帝君掌管文運功名)神。有事去南岳衡山,與您有緣,所以有幾天周旋了。”虞問他:“我對於命理,自認為造詣很深,曾經推算某人應當大貴竟然不准。您是掌管功名祿位的,應當知道原由。”書生說:“他的命本來應當大貴,因熱中名利削減了十分之七。”虞說:“熱中名利,也是人之常情。為什麼冥冥中谪罰這麼重呢?”書生說:“熱中名利,那強悍的,必定獨掌大權,獨掌大權的人必定心狠而剛愎;那勢弱的,必定鞏固權位,鞏固權位的人必定陰險而深藏。況且專權固位,必定競爭,競爭相斗,必定排擠。至於排擠,就不管人的賢不賢,只論是不是同黨。不管事情的可不可行,只論自己的勝負,這後面的弊端是說不完的。這種惡是在貪酷之上,壽命都要削減,哪止是祿位呢!”虞暗暗牢記他的話,過了兩年多某人果然死去。

 

  80、羅與賈是屋靠屋的鄰居,羅富而賈窮,羅要買賈的屋子,卻強迫低價,賈要賣別人,羅又阻撓,時間久了賈越來越困窘,不得已減價賣給羅。羅經營改造,煥然一新,完工那天,擺盛大宴席祭神,剛點燃紙錢,忽然狂風卷起到房梁上,烈焰驟然發作,火星散落如下雨,彈指間一寸木頭都沒留下,連他的舊房子也燒了。火剛起來時,眾人都幫著救火,羅按著胸口制止,說:“剛才在火光中,我恍惚看見賈的亡父,是他的怨恨所為,救也沒有用,我真後悔啊!”急忙叫賈家兒子來,把良田二十畝的契約贈給他。從此羅改行從善,竟然長壽善終。

 

  81、滄州樊氏扶乩請神,河工(管理治河)某官也在場,降臨乩壇的是關帝,忽然寫道:“某某過來!你寫的忏悔文字,多是開脫自己,對神尚且這樣,對人就可知了。誤傷人是過,開脫辯解就是惡了。天道原諒過而懲惡,能容你巧辯嗎?”那人爬在地上不敢出氣,汗如雨下。從此郁悶不樂若有所失,幾個月就病死了。終究也不知道他忏悔的是什麼事。

 

  82、褚寺的農家有婆媳同睡,夜裡下雨牆要倒,牆土簌簌往下掉,媳婦聽到聲音急忙起來,用背頂著牆呼叫婆婆醒來,婆婆爬落炕下,媳婦卻被壓死,屍體正好在婆婆躺過的地方。這是真正的孝婦,因為普通低賤沒有人上報官府,時間久了她的姓氏也埋沒了。相傳媳婦死後,婆婆哭得非常悲痛。有一天,鄰居告訴婆婆說:“夜裡夢到你媳婦,戴鳳冠披霞帔(披肩)來說:‘請轉告我婆婆,不要為我哭泣。我因為代婆婆死的原故,如今已是神了。’”鄉中的父老都說:“我夜裡也做了這樣的夢。”有人說:“媳婦果真成為神,為什麼不給婆婆托夢呢?這是鄉鄰們為安慰婆婆的悲痛,編出這樣的話。”我認為忠孝節義,死後必定為神,天道明明白白,歷來有很多實例證明,這事可以相信是有的。即使說是一人編造,眾人都附和,“天視自我民視,天聽自我民聽。”(出自《尚書》,大意是天看到的是來自民眾看到的,天聽到的是來自民眾聽到的)人心以為是神,天也必定以為是神。何必懷疑它是妄言呢?

 

  83、長山的聶松巖,會篆刻到京城謀生,曾經住在我家。說他家鄉有人與狐狸交友,每當賓朋宴會聚集,就招來同坐,飲食談笑,與人沒有區別,只是聽到聲音而見不到它的形像而已。有人強求它相見,並說:“面對面看不見,怎麼能相交?”狐狸說:“相交是交心,不是交相貌啊。那人心叵測,比山川更危險,機關陷阱千千萬萬,都隱藏在心裡。各位不見那心,只看外表相交,反而以為親密;卻因為不見相貌,反而以為疏遠,不是也太顛倒嗎?”田白巖說:“這個狐狸的閱歷很深了。”

 

  84、肅寧的老儒生王德安,是康熙丙戌年進士。先父姚安公跟他學習過。曾經在夏天到友人家,喜愛友人家的園中亭軒涼爽,想睡在那裡。友人因為夜裡有鬼勸他,王就講了他看見的一件事說:“江南的岑生,曾經借住滄州張蝶莊家,那家牆上掛有鐘馗像,就跟真人一樣高,偈前又擺放一座自鳴鐘。岑喝醉了直接睡下,都沒注意屋裡擺設,夜半酒醒,月明如晝,聽到鐘的機輪格格響,已經很詫異,忽然看見畫像,以為是奇鬼,抓取桌上的硯台扔過去,砰然一聲很響,震動窗戶。僕人們推門進來,看見岑滿身墨汁淋漓,頭臉都黑了,畫前的鐘以及玉瓶磁鼎,都碎裂了,聽到這事的人沒有不笑倒的。但是動不動就說見鬼,都是人自己嚇自己罷了。鬼究竟在哪裡呢?”話剛說完,牆角忽然有回應說:“鬼就在這裡,夜裡會來拜訪您,希望不要用硯台打我。”王默然出去了。後來曾經就這事對他的學生說:“鬼沒有白天出來說話的道理,這必定是狐狸啊。我的德行恐怕不能勝妖,所以躲開它。”還是堅持無鬼論啊。(有狐狸還沒有鬼嗎)

 

  85、明器,是古代隨葬品,後世又造紙車紙馬,孟雲卿(唐朝詩人)的《古挽歌》說:“冥冥何所須,盡我生人意。”(大意是幽冥中是不需要的,只是表達活人的心意)姑且用來緩解悲痛罷了。但是我的長子汝佶病危時,他女兒為他燒了一匹紙馬,汝佶昏絕又醒來說:“我的魂出了門,茫茫然不知去哪裡,遇到老僕人王連升牽一匹馬來,送我回家。恨它跛腳,顛簸得很不舒服。”燒紙馬的奴僕哭著說:“是我的罪過了,點火時確實不小心折斷一條腿。”還有我的六堂舅母常氏,彌留時喃喃自語說:“剛才去看新房子很不錯,但東牆損壞,可怎麼辦呢?”守病床的人去看她的棺材,果然左側壞了,有一個小洞,木匠與監工都沒發現。

 

  86、我在烏魯木齊時,有一天,有報告說軍校王某,被派去運伊犁州的軍械,他妻子獨自在家,今天已過中午,門不開,叫門不答應,應當有什麼原故。因此傳令迪化(烏魯木齊)同知(知府副職)木金泰去查看。破門進入,發現男女二人,同床裸體相抱,都剖腹而死。男子不知哪兒來的,也沒有人認識他。查問鄰裡,也沒有頭緒,打算作為疑案了結。當天晚上,女屍忽然呻吟,看守驚異,已活過來了,第二天能說話。自己說與男子從小相愛,嫁人後還有私會。後來跟隨丈夫駐防西域,男子念念不忘,又追尋而來。剛到門前,就直接引進屋裡,所以鄰裡都沒有發覺。想到暫時相會終究離別,於是相約一起死。自殺時痛昏過去,忽然象夢醒,原來魂已離體,急忙找男子,不知他在哪兒。只有獨自站在沙漠中,白草黃雲,四周沒有邊際。正在彷徨時,被一個鬼抓去,來到一個官府,很受羞辱,說是雖然無恥,命還沒有完,斥令杖打一百,驅逐回去。杖是鐵鑄的,痛楚的受不了,又昏死過去,等慢慢蘇醒,已活過來了。看她的腿,果然是杖痕累累。駐防大臣巴公說:“她已受冥府的懲罰,通奸罪可以不再追究了。”我的烏魯木齊雜詩有說:“鴛鴦畢竟不雙飛,天上人間舊願違。白草蕭蕭埋旅梓,一生腸斷華山畿。”就是詠這件事。

 

  87、聶松巖說,即墨的於生,騎一頭驢去京城,中途在山崗上休息,把驢栓在樹上,自己倚靠石頭打盹,忽然見驢昂首四邊張望,很大口氣地感歎道:“不到這地方數十年了,青山如故,村落已經不是舊的樣子了。”於本來就好奇,聽到驢話跳起來說:“這是宋處宗的長鳴雞啊(晉朝的典故)。天天騎著它談話,就不怕長途寂寞了。”於對驢行禮說話,驢啃草不理他,反復開導,約定與它結為忘形交,驢也好像聽不懂。於憤怒起來拿鞭子痛打它,驢亂跳狂叫,始終不能說話,最後打斷了一條腿,賣給了屠戶,於靠步行回家了。這事太可笑,難道是睡夢中聽錯了?或者是這驢過去世的冤業,有東西憑借它說話,所以激怒人殺它嗎?

 

  88、佃戶曹二的妻很凶悍,動不動就咒罵風雨,斥責鬼神,鄰裡街坊,一句話不合適,就卷袖露胳膊,拿兩根搗衣棒,高呼跳躍像母老虎。一天趁陰雨出去偷麥子,忽然風雷大作,巨大冰雹像鵝蛋,她已受傷僕倒地上,忽然風卷來一個五斗栲栳(一種容器),落在她面前,她頂起來才不被砸死。難道天也怕她的蠻橫嗎?有的說:“她雖然暴戾,而照顧婆婆很好,每次與人計較,婆婆呵叱她就乖乖的,婆婆打她耳光,也下跪忍受。”那麼遇難不死也是有原因的了。孔子說:“夫孝,天之經也,地之義也。”難道不是這樣嗎?

 

  89、我的第三女兒,許婚給戈仙舟太僕(官名)的兒子,十歲的時候,在庚戌年夏至那天死了。死前一天,病已加重,當時我在祭壇管事脫不開身,女兒忽然自言自語說:“今天是初八,我應當明天辰時離去,還來得及見到我父親啊。”問她怎麼知道的,她閉目不言。我在初九日祭禮完回家,果然見到她死,死時牆上掛的洋鐘,恰好響了八聲,這也奇了。(可惜沒有遇善知識勸念佛求淨土)

 

  90、膳夫(官名管飲食)楊義,粗略認識字,隨姚安公在雲南時,忽然夢見二鬼帶傳票來抓他,上面的名字是楊義,楊爭辯說:“我叫楊義,不是楊義,你們一定是搞錯了。”二鬼都說:“乂字上還有一點,是簡寫的義字。”楊又爭辯說:“從沒有見過義字這樣寫,應當是乂字,誤滴一個墨點。”二鬼不能強迫他就算了。同寢室的人聽到他說夢話,不是很清楚。不久姚安公退休回家鄉,楊隨著到了平彝,又夢見二鬼帶傳票來,這回明明用楷書寫著楊義,楊還是不服說:“我已經回北方,應當屬直隸城隍管轄,你們是雲南城隍,怎麼能抓我?”喧鬧良久,同寢室的人把他叫醒,楊說:“二鬼很氣憤,似乎一定不會罷休。”第二天走到滇南勝境坊下,果然馬受驚楊摔在地上死了。

 

  91、我在烏魯木齊時,養了幾條狗,辛卯年我回北京,有一條黑狗叫四兒,戀戀不捨地跟著,趕也趕不走,竟然跟到京城。途中守護行李很嚴,不是我到行李跟前,就是僕人都不能拿東西。稍有靠近,就像人一樣站起怒吼。有一天經過辟展七達坂達(言山嶺),共有七重高坡,曲折陡峻,稱為天險。車有四輛,一半在嶺北,一半在嶺南,天已黑了,車不能全部過去。黑狗就獨自臥在嶺的頂上,左右遙望看護,見到人影就沖下去。我為此賦詩二首說:“歸路無煩汝寄書,風餐露宿且隨予。夜深奴子酣眠後,為守東行數輛車。空山日日忍饑行,冰雪崎岖百廿程,我已無官何所戀,可憐汝亦太癡生。”記錄實情啊。到京城一年多,一天晚上中毒死了。有人說:“奴才們討厭它守夜太嚴,所以設計殺害了它,而借口是盜賊害的,想當然了。”我收葬它的屍骨,想為它建墳墓名字叫做“義犬四兒墓”。而且要雕刻我出塞時的四個奴僕的石像,跪在它的墓前,各自在胸口刻上姓名,叫趙長明、於祿、劉成功、齊來旺。有人說:“把這四個奴僕擺在狗旁邊,恐怕狗瞧不起。”我就打消了主意。只是在奴才們的住處門上方,寫“師犬堂”而已。最初翟孝廉贈給我這條狗時,前一晚,夢見舊僕人宋遇對我叩頭說:“想到主人從軍萬裡,現今來服侍主人。”第二天就得到這條狗,我完全清楚是宋遇轉生啊。但是宋遇活著時,陰險狡黠,是僕人們的頭。怎麼作了狗,反倒忠心起來?難道他自己知道因為惡業墮落惡道,悔改從善了嗎?也可以算是善於補過了。

 

  92、護持寺在河間府東邊四十裡,有農夫於某,家中較富裕。一天晚上於某外出,有幾個盜賊從屋檐跳下,舉大斧頭破門,聲音丁丁響。家裡只有婦女小孩,扒在枕頭上發抖,聽任盜賊為所欲為而已。忽然家中養的兩頭牛,怒吼跳進來,用角與盜賊奮勇戰斗,刀棒交替亂打,牛斗得更勇猛,盜賊竟然受傷狼狽逃走。原來乾隆癸亥年,河間府大饑荒,養牛的人沒有草料,大多數把牛賣給了屠市。這兩頭牛走到屠戶門前,哀叫臥地不肯再向前,於某看到後心中不忍,脫衣換錢贖買,忍凍回家,所以牛拼死保衛也是有道理的。只是盜賊在內屋,牛在外棚,牛怎麼知道有賊?而且牛不是矯捷的動物,外門堅閉,怎麼能一跳過牆呢?這必定有幫助指使的,不是鬼神又是誰呢?這是乾隆乙丑年冬天在河間府考核官員時,劉東堂對我說的。劉東堂就是護持寺人,說親眼見過二牛,各自身上有幾處刀傷。

 

  93、大學士伍彌泰說,曾在西藏看見懸崖上無路可走的方,在石上有天然的梵字大悲咒,字字分明,不是人力能做到的,也不是人跡能達到的。當時曾說過那山名,是梵音很難記,如今忘了。伍一生不說假話,知道的確不是虛構。天地之大無奇不有,宋儒每當在理上沒有的,就斷定一定沒有,不知道無奇不有,就是理啊。(現在這樣的宋儒也不少)

 

  94、我八九歲時,在堂舅安實齋公家,聽蘇東皋老漢說,河北交河縣的某縣令,貪污官銀幾千,讓家奴帶回去。家奴半途以黃河翻船回報,暗中派他自己的奴僕帶回自己家中。奴僕又偷走北上,走到兖州,被盜賊劫殺。堂舅驚訝地說:“可怕呀!這個人做的事,是有鬼神在起作用。鬼神難道必要白天現形,左面懸掛業鏡,右手拿著檔案,指揮眾生,輪回六道,然後見善惡報應嗎?這件事就完全等於森羅殿(閻羅殿)上鐵制榜牌了。”蘇老漢說:“縣令不貪污,怎麼會被家奴吞沒呢?家奴不吞沒,怎麼會被家奴的奴僕效仿呢?奴僕不效仿,又怎麼會被盜賊劫殺呢?這仍然是人做的,不是鬼神起作用。如您所說是鬼神安排,那麼縣令應該受報,所以派家奴吞沒;家奴應該受報,所以派家奴的奴僕效仿;奴僕應該受報,所以派盜賊劫殺。既然是鬼神派遣,被派的人又受報,這不是顛倒了嗎?”堂舅說:“這老漢辯才無礙,卻不是正理。但記住老漢的故事,也足以在隨波逐流中,勸人把握自己。”

 

  95、南宮縣的鮑敬之先生說,他家鄉有陳生,在神廟讀書,夏夜穿背心睡在廊屋下,夢見神召他去,嚴厲斥責。陳辯解說:“殿上先有幾個販夫睡了,我回避在廊屋下,怎麼反而有罪?”神說:“販夫可以,你不可以。他們蠢如動物,哪裡值得計較?你讀書,而不知禮儀嗎?《春秋》責備賢人,就是這個道理啊。所以君子處在世上,可以隨俗就隨俗,不必苟且不同;不可以隨俗就不隨,也不必苟且一樣。世間違反常理的事,動不動就說某某做過,不論事情的對錯,只論事情的有沒有,自古以來,什麼事沒有,都可以作借口嗎?”

 

  96、已故四叔粟甫公,一天去河城探訪朋友,見一人騎馬飛馳向東北,突然掛到柳枝掉下馬,眾人圍上去看,已昏迷了。約一頓飯時間,一個婦人大哭而來,說:“婆婆有病沒藥,我走了一天一夜,向娘家借了一點衣服首飾,不料被騎馬賊搶走了。”眾人指引她看落馬的人,這時落馬人已蘇醒。婦人驚呼說:“正是這個人。”包袱扔在了路邊,問包袱中衣物首飾的數目,落馬人不能回答,而婦人說的,打開包袱看都是對的,落馬人於是認罪。眾人認為白晝搶劫,罪該絞死,要送交官府。落馬人嗑頭求饒,願把懷裡的幾十兩銀,送婦人贖罪。婦人因婆母病情危急,也不願到公堂打官司,就拿了銀子放他走了。叔父說:“果報來的快,沒有比這件事更快的了。每一想到這事,覺得時時處處都有鬼神。”

 

  97、齊舜庭,是前面所說過的強盜齊大的同族,最剽悍,能用系繩子的刀,投出兩三丈外傷人,他的同黨稱他為“飛刀”。他有鄰居叫張七,齊舜庭一向把張當奴僕看,強賣張的住房擴為馬棚,並且嗦使他的同黨恐嚇張:“不趕緊搬走,就馬上有災禍。”張迫不得已,帶著家人倉皇出逃,但不知去哪裡,就到神廟祈禱說:“小人不幸被強盜逼迫,窮困無路可走了。”恭敬地立木棍在神前,看它倒的方向,木棍倒向東北,於是一路曲折、乞討到天津。在天津把女兒嫁給一個煮鹽工,幫助曬鹽,勉強生存。三四年後,齊舜庭打劫官銀的事敗露,官兵圍捕,齊在黑夜趁著風雨逃脫了。想到他有同黨在商船上的,打算投奔逃往海外,白天潛藏晚上趕路,偷瓜果充饑,幸好沒人發現。一天晚上,又饑又渴,遠望有微弱燈光,近前試著敲門,一個少婦開門後久久凝視他,忽然大叫:“齊舜庭在這裡。”原來追捕公文,已急速傳到天津,正懸賞通緝他。眾鹽工聽到喊聲全都圍過來,齊舜庭手無寸鐵,只好低頭就擒。少婦就是張七的女兒,如果張不是被逼到這裡來,而齊舜庭又變換服裝,就沒有人認識他,當地距離海口只有幾裡路,就可以揚帆出海去了。

 

  98、王蘭洲曾在碼頭買一童子,十三四歲,很秀雅,也認識點字。說是父親死了,家境敗落,同母親、兄長投奔親戚不成,搭船回南方去,行李都典當光了,所以賣身作路費。與他交談,羞澀得像新媳婦,本來已經奇怪了,等到就寢,竟然脫光衣服躺下。王本意買來供使喚,沒有別的念頭,但他宛轉表達意願,王也把制不住了。事後,童子趴在枕頭上暗暗哭泣,王問:“你不願意嗎?”答:“不願意。”問:“不願意為什麼主動獻身?”童子說:“我父親在世時,所養的幾個小奴,沒有不侍候枕席的。有初來羞愧拒絕的,就用鞭打,說:‘想想買你做什麼?如此糊塗!’知道奴事奉主人,本應當這樣,不這樣,就應當受鞭打,所以不敢不主動獻身。”王猛然推開枕頭說:“可怕啊!”急忙叫船夫鼓動船槳,一夜追上他的母親兄長,把童子還給他們,並且贈送五十兩銀。王心中還有不安,又在憫忠寺拜佛忏悔,夢見伽藍神(寺廟護法神)說:“你有過改過都在短時間,冥府還沒有記錄,可以不用干擾世尊了。”

 

  99、河間一婦人性情放蕩,但是相貌極丑陋,天天化妝靠在門外,沒有人理她。後來她丈夫隨著高葉飛當上天長的官後,很受重任,就巧取豪奪,每年有很多銀子寄回來。婦人憑借這些錢財,引誘少年,門前就熱鬧如市場了。後來葉飛受到罪罰,她丈夫偷偷跑回來,卻是家財全空,器具用品也賣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一個丑婦,滿身淫瘡而已。人們認為他不得豐厚的錢財,這婦人就沒有失節亂搞的道理,難道不是天道公平嗎?

 

  100、孫虛船先生說,他朋友曾患寒病,昏沉中覺得魂氣飛出,隨風飄蕩。到一個官署,細看門裡都是鬼神,知道是冥府了。見有人從旁門進入,試著跟進去,沒人阻攔,又隨眾人坐在廊庑下,也沒有人盤問。偷看公堂上,告狀人穿梭不斷,冥王左手翻案卷,右手拿筆,有的案子一兩句話就判決了,有的幾十句幾百句才解決,與人世間判案沒什麼差別,枷鎖聲中帶下去,都貼服沒二話。忽然看見前輩某公穿戴華麗進來,閻王請他坐,問他告什麼事,說是要告門生和屬下忘恩負義,列舉了幾十個人,看樣子還很氣憤。冥王的臉色似乎不以為然,等他說完,拱手說:“這些人忙著爭奪排擠,機巧萬端,天道明明白白,終究要受冥罰。但是神治他們罪可以,而您責怪他們就不可以。種桃李就得果實,種蒺藜就得它的刺,您沒聽說過嗎?您所賞識的,大都是趨炎附勢之流,權勢去後,又拿道義責怪他們,這是鑿冰求火啊。您錯了,還能埋怨別人嗎?”某公惆怅很久,猶豫著退下去了。孫的朋友與他原來認識,想上前問候,忽然聽到背後呵斥聲,正回頭看時,猛然驚醒了。

 

  101、董文恪公的老僕王某,性情謙厚,善於照看門戶,幾十年未得罪一人,所謂王和尚就是他。說曾隨董文恪公在博將軍廢園子裡過夜,月夜在石頭上乘涼,老遠看見一個人倉皇躲避,另一個人攔住他,抓住他的手臂一起坐樹下說:“以為你早就升天了,怎麼在這兒相遇?”於是先敘說相交深厚,接著責怪做事負心,說:“某件事乘我急需,故意說為難的話勒索我,中飽私囊多少,某件事欺我不懂,虛誇數目騙我,私吞又是多少。”這樣列出幾十件事,每說一事打一下對方臉,怒氣憤湧,好像要吞了對方。過一會兒,一老頭從草叢裡出來,說:“他如今已墮入餓鬼道,您何必凌辱他?況且欠債必還,又何必太著急?”那人更憤怒說:“既然已成餓鬼,怎麼還能還債?”老頭說:“業有滿的時候,那麼債也有還的日子。冥府律法規定,凡是借貸的錢連本帶利,來生有福祿就償還,沒有福祿就免,因為能力有限。如果是威脅或詐騙的錢財,就是經過萬劫,也必須償還。或者沒有福祿可以抵償,那麼變為六畜償還,或一世還不完,就分為幾代償還。今晚董公吃的豬肉,不就是他某個僕人的第十一世身嗎?”那人怒火似乎略微平息,於是放手各自散去。老頭可能是土地神,他說的那個僕人,王某還見到過,說是確實最有心計。

 

  102、福建藩司(省主管官員)曹繩柱說,有一年司道官員在官署聚會商議,獻上桌的食物還沒完,一個僕人帶小孩兒經過堂下,小孩兒驚恐不肯向前,說:“有無數奇鬼,都是身高一丈多,用肩膀頂著屋梁。”眾人聽到呼叫,剛出來詢問,天花板上就簌簌掉土,聲音像撒豆子。眾人急忙跳出,已經棟梁折斷倒地了,眾人都慶幸說是鬼神的護佑。湖廣總督定長,當時任巡撫,聽到這件事,歎息說:“既然到處有鬼神護佑,自然必定到處有鬼神在察看。”

 

  103、南皮縣令居鋐,在州縣做幕僚二十年,熟悉案卷公文,每年都有聘金。既然然資財雄厚,就按慣例捐官,以為做官是輕車熟路。上任以後,卻頭腦昏昏呆若木雞,訴訟雙方爭辯,他面紅耳赤言語遲頓,說不出一個字,見到上級官員,接送應酬,總是顛三倒四。過了一年多,就以才力不能勝任被免職了。罷官這天,夢到一個蓬頭垢面的人施長禮說:“您已罷官,我從此告別了。”猛然驚醒,頓時覺得心境開朗。但沒有回鄉的費用,於是重操舊業,又精明果決,又判斷如流。所夢的人是他過去的冤家?還是韓昌黎所送的窮鬼呢?

 

  104、故城縣的賈漢恆說,張二酉、張三辰,是兩兄弟。二酉先死,三辰撫養侄兒如同自己親生,管理田產,謀劃婚娶,都是盡心竭力。侄兒生了痨病,料理醫藥,幾乎廢寢忘餐。侄兒死後,經常恍惚如有所失,人們都稱贊他友愛。過幾年病重,昏沉中自言自語說:“咄咄怪事!剛才到冥府,二哥控告我殺了他兒子,斷了他的後代,豈不冤枉啊?”從此口中經常喃喃自語,聽不太清楚。有一天稍清醒說:“是我的過錯了。兄長對閻羅王責備我:‘這孩子不是不可以教好,你做叔父,離父親只差一點罷了,卻只知道養育而不知道教導,放縱他為所欲為,總怕違背他的意思,使他任意尋花問柳,得惡病而死,不是你殺的又是誰呢?’我茫然無從回答。我後悔晚了!”反手錘打自己死了。三辰所做的,是末流習俗難以做到的,判為殺侄,這是《春秋》責備賢者罷了,但不能說二酉苛刻。山西平定縣的王執信,是我在己卯年主考時考中的進士。求我為他繼母寫墓志,說繼母生一弟弟叫執蒲,妾母生一弟弟叫執璧。平時飲食衣服,三個兒子沒有差異,遇有過失,打罵三個兒子也沒有差異。賢惠啊!幾句話已說盡了。

 

  105、先父姚安公說,雍正初年,李家窪佃戶董某,父親死了,留下一頭牛又老又跛腳,打算賣給屠宰場。牛逃到他父親墓前,臥在地上不動,牽拉鞭打都不起來,只是甩尾長叫。村裡人聽說此事,陸續來看,忽然鄰居劉老頭憤然走來,用拐杖打牛說:“他父親掉河裡,與你有什麼關系?假如隨波漂流喂魚鱉,豈不更好?你無故多事,牽引他上岸,讓他多活十幾年,使他活著要奉養,病要醫治,死要棺材,而且留下這個墳,每年要祭奠,成為董氏子孫無窮麻煩。你的罪大了,死是應當的,亂叫什麼?”原來董某的父親掉入深水中,牛跟著跳下,董父拉著牛尾才上岸。董本不知這回事,聽了非常慚愧,自打嘴巴說:“我真不是人!”急忙帶牛回家。數月後牛病死,董哭泣埋了。這老頭兒很有些滑稽風格,與東方朔救漢武帝乳母的故事,竟然一樣。

 

  106、乾隆庚午年四月,先母太夫人病重時,對子孫說:“過去聽說地下眷屬,臨終的時候一一相見,今天果然如此。幸好我平生沒有什麼慚愧的事。你等在世,家庭骨肉之間,應當處處為將來相見留些余地。”姚安公說:“聰明卓絕的人士,事事都能知道,而唯獨不知道人有死的時候;經綸滿腹、開創濟世的人才,事事都能夠籌劃,而唯獨不能夠為死的時候籌劃。如果知道人有死的時候,一切作為,必定有冷靜回頭的;如果能夠為死的時候籌劃,一切作為,必定有戒懼停止的。可惜人們總是向四方外求,失掉了眼前啊。”(臨終相見已故親屬,其實是冤親假冒,可惜不懂佛法;更可惜不懂,為死時籌劃應當修淨土)

 

  107、外祖父張雪峰家的僕人王玉善長射獵,曾經從新河帶租鹽的錢返回,路遇三個強盜,三箭射倒他們,各自斥責一通放走了。有一天帶弓箭走夜路,看見黑狐像人一樣站立,正在拜月,就拉弓箭射,黑狐被射中了。回來以後王全身寒熱發作,當晚屋外有哭泣聲,說:“我自己拜月修煉,對你有什麼妨害?你無緣無故亂殺,我一定要報復,你的運還沒有衰,就向司命神投訴罷了。”幾天以後,窗格上有铿铿的聲響,王奇怪驚問,聽到窗外說:“王玉,我來告訴你,我昨天投訴地府,冥官查看檔案,才知道你過去生中含冤告狀,我當時是刑官,暗中貪財有偏心,使你的正當理由不能伸冤,因此抑郁憤恨,自殺而死。我墮落為狐狸,這一箭就是回報,因果分明,我不怨你。只是當時違心拷問判案,還欠你一百多鞭。你肯發願免掉償還,那麼陰司就可以銷賬,來生受你的好處就多了。”說完,好像有叩頭的聲音。王呵叱說:“今生的債還不了結,誰能討前生的債呢?妖鬼快走,別打擾我睡覺。”遂後安靜下來。世間看見作惡沒有報應,動不動就懷疑因果沒有根據,哪裡知道冥冥之中有這樣的曲折呢?

 

  108、理上一定沒有的,事上也許就有,但究竟也是理上有的啊,執理的人自己太古板而已。獻縣近年來有兩件事:一是韓守立的妻子俞氏,奉事婆家祖母十分孝順。乾隆庚辰年,婆家祖母失明,千方百計醫治祈禱,都沒有效驗。有聰明人騙她說割肉點燈,求神保佑,就可以很快好。俞氏不知是騙她的,竟然真的割肉點燈,過了十多天,祖母的眼睛竟然復明了。本來受騙也是愚笨的了,但因為愚笨所以就真誠,惟有真誠所以鬼神被感動,這個沒道理卻是最有道理啊;一是乞丐王希聖,雙腳彎曲,用腿股代替腳,用肘支撐地上走路。有一天在路上撿到銀子二百兩,藏在草叢中,坐守等待失主。不久商家主人張際飛,慌張地找來,說的情況相符,王就還給他,張請分一半,王不接受。張請王到家,商議贍養他到終身,王說:“我的身體殘廢,是上天的懲罰,違背天意坐享食物,一定會有大禍。”毅然離去。後來困臥在斐聖公祠下——斐聖公不知什麼時候的人,也沒記載,當地人說求雨有靈驗。忽然有喝醉的人曳王的腳,痛得受不了,喝醉的人走了,腳已經伸直了,從此就能正常走路了,直到乾隆己卯年去世。張際飛是先祖父的門客,我還見過,他自述這事很詳細。本來王希聖行善應該受回報,卻自安天命,不受別人的回報,所以神就代替回報啊,難道不是好像沒有道理卻是最有道理嗎?戈芥舟前輩曾把這兩件事記錄在縣志上,學究們很批評他記錄怪事,我認為芥舟的記錄,只有“乩仙聯句”以及“王生殇子”二條,有點捨不得刪除罷了。全書都是體例謹嚴,具有寫歷史的筆法,他記錄這兩件事,正是要以見普通小民,深深感動神明的事,用來激發人們的善心,勉勵淺薄的世俗,不像小說家胡編亂造啊。漢朝建安年中,河間太守劉照的妻子,關於葳蕤鎖的故事,記錄在《錄異傳》上;晉武帝時期,河間女子開棺復活的故事,記錄在《搜神記》上,都是獻縣的真實典故,怎麼不刪除那些文字呢?

 

  109、先叔儀南公說,有王某曾某二人,一向友善。王愛慕曾的妻子,乘著曾被盜賊誣陷,暗中賄賂鋒吏使曾死在獄中。王正打算求媒妁說合,忽然又後悔了,於是放棄了圖謀,准備為曾作功德化解冤仇,但想到佛法有沒有還不知道,就先接曾的父母妻子到家中,奉養周到。這地樣過了幾年,耗費他的家財過半,曾的父母感覺不安,想讓曾妻嫁給王,王堅決推辭,奉養更加勤謹了。又過幾年,曾母病了,王侍奉湯藥,時刻不離左右,曾母臨終說:“蒙受您的厚恩這麼久,來世怎麼回報呢?”王就叩頭到流血,說出實情,請曾母在冥府見到曾為他解釋。曾母慷慨答應,曾父也親筆寫信一封,放在曾母的袖中說:“死後如果見到兒子,把這信交給他,如果再有怨,黃泉下就不相見了。”事後王為曾母安排喪葬,督工很辛苦,在墓旁打盹,忽然聽到耳邊有人大聲說:“冤就化解了,你有一女兒,忘了嗎?”王驚醒過來,遂後把女兒許嫁給曾的兒子,後來終於得到善終。本來必定不可解的冤仇,而用不能不解的情感動,真是狡黠的人了。但這樣的冤都能化解,可知沒有不能解的冤了,也完全可以作為悔罪人的勸勉啊。

 

  110、從兄旭升言,有乞丐婦人很孝敬婆婆,曾經因饑餓摔倒在路上,而手裡的一碗飯不肯松手,說:“婆婆還沒吃啊。”她自己說,最初也只是隨著婆婆乞討,聽從指揮而已。有一天婆媳同在古廟睡,夜裡聽到殿上嚴厲地說:“你怎麼不回避孝婦,使她受到陰氣發寒熱?”一人回答說:“手捧緊急公文,匆忙中沒注意。”又聽到叱責聲說:“忠臣孝子,頭頂上神光照耀數尺遠,你難道看不見嗎?”緊接著聽到鞭箠棒打呼號聲,很久才安靜了。第二天婆媳到村中,果然聽說一婦人送飯田間,被旋風吹過,頭痛起來。問到她的為人行事,果然是孝著稱。從此受感動,奉事婆婆總是唯恐不周到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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